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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云中君将鬼灵渊中秘事明告众人之后第二天,这一整天里醒言都跟着众人厉兵秣马,直忙得团团转,一直到傍晚手头事情稍稍忙完,这才忙里偷闲,和琼肜一道跑去灵漪帐中讨口茶解渴。
许是实在太渴,等到了灵漪轻罗帐篷中,接过她递来的碧螺香茶,醒言也顾不及细细品尝,便大口吹散几缕热气,一仰脖“咕咚咕咚”几声将整盏白玉瓷杯中碧油油的茶水一口气喝光。
见他渴成这样,灵漪儿把手中刚沏好的一小杯香茗递给琼肜后,便去旁边茶柜中取了个大些的茶杯,再给醒言沏茶续水。
等第二杯茶递给醒言,见他这回喝得缓了,灵漪儿便和他随便拉起家常来。说过几回闲话,灵漪忽然想起白天的一个心得,便笑吟吟说道:
“醒言,今天闲着无事,我思来想去,却觉出一件有趣事儿~”
“哦?什么事?”
听灵漪儿这般说,醒言便停下手中杯盏,听她下言。
“是这样,醒言,我今天想了想,爷爷昨曰说的那‘淆紊’和‘灵母’,还真是生死对头呢~”
“哦?本来他们就是啊。”
听灵漪这么说,醒言倒有些疑惑。只听灵漪继续说道:
“是啊,醒言你看,那‘靈母’的靈字,时人为图简便也写作‘灵’字;这样一来那淆紊灵母,他们名字头一个字里,不是一个有水、另一个有火?果然是水火不相容啊!”
“哈……这倒是!”
听灵漪这么一说,醒言哑然失笑,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真有些凑巧。
告诉完这件有趣事儿,灵漪停了停,便起身去梳妆台边,从那只沉碧香匣中轻轻拈出一枝细檀香来,准备点燃驱驱这满帐氤氲的水气海味。抽出檀香,她便小心插在一片晶莹光洁的白瓷香碟小孔里,拿指尖在香头上轻轻一捻,檀香便应手点燃,顿时一缕幽幽的香气散满整个闺帷。
说起来,灵漪点燃的檀香正是四渎龙宫特制的香火;虽说是檀香,制作时却在白檀香粉外加入特殊的香料,按照这些香料的不同,共分为四种,分别名为“春眠之香”,“夏梦之香”,“秋锦之香”,“冬梅之香”,正好对应着春夏秋冬四季寒暑。现在身在南海,天气燠热,灵漪刚捻燃的自然是一枝夏梦之香,其中掺着从春竹青叶中提取的香精,点燃时正是幽香扑鼻,清芬四溢,随着那些缭绕的烟气,倒让人似乎身处竹林,阵阵竹影扶疏,时时竹风吹来,正是一缕香凉,沁入肌理。由于这夏梦檀香最宜仲夏夜点起,烟气清爽,最能助人入眠,因此它还有个别名,叫作“凉梦爽水”。
不过,这样人间难得的龙宫宝香,对于那位正趴在香前出神的小女娃而言,一时并来不及品出这许多玄妙精微之处。琼肜现在留意的,却是那片莹白如玉、光滑如镜的香碟上勾画的几笔图案。
也不知是谁人画就,她眼前这片瓷玉碟上画着的几片零落青竹叶,颜色翠绿欲滴,“个”字形的叶子纹理分明,对着帐中照明的光亮,边缘仿佛还带着几分浮动的暗影,像是真有几片竹叶正飘坠在香瓷碟上,真个栩栩如生,就和真的一样!竹画如此逼真鲜明,倒逗得琼肜几次伸手去摸,总想确认它们是不是真的只是画上去的。
且不说小琼肜对着瓷碟竹画满腹狐疑,再说醒言,等喝了会儿茶,随意想了想灵漪刚才说的话,便受了启发,笑着跟坐在一旁珊瑚石鼓凳上的龙女说道:
“灵漪,听你刚才这么一说,我倒想起来,你自己姓名里也是水火兼备,十分矛盾!”
“喔?”
灵漪儿听完一愣,刚想详问,只稍稍动了动心思,便立即想明白醒言话语,嗔道:
“醒言休要取笑,不过是凑巧~”
此时这帐中小憩的时光颇为闲适,开了这话头,醒言便一边悠然品茶,一边在间隙说道:
“不过要真说起来,这凑巧事儿还真不少。灵漪,昨天不是听你爷爷说到那几千年前的封神战么?倒和我这把铁剑名字相同!”
“是啊!”
正在灵漪接茬答言,却忽听门帘一响,有人高声接话:
“不错,是很巧!”
“爷爷?”
灵漪闻声回头,看清来人正是爷爷云中君。
“咦?”
望见爷爷,灵漪儿疑惑道:
“怎么爷爷也有空来喝茶?”
“嗬!先不提喝茶。”
进了帐中,老龙君一摆手,脸色竟十分严肃,跟忙着起身问好的少年说道:
“醒言,说起你这封神剑,有一事我倒也要跟你说明!”
“哦?龙君请讲!”
“是这样,昨天我不是曾说过,当年龙魔封神之战,正是因为我龙族曾受灵母托梦,才悉知内情?”
“是啊!”
“嗯,那你可知道,当年我龙族受梦之人是谁?他又在何处被托梦?”
老龙君卖的这关子,显然并不指望醒言回答,便不等他接话,自顾自接着往下说道:
“此事便连灵儿也不知道;当年那龙族受托梦之人正是老夫。当时,我正是在醒言你家马蹄山上歇脚!”
“啊?!”
醒言闻言,顿时目瞪口呆!
不管他愣怔,老龙君目光炯炯,继续说道:
“正因这样,所以几年前因了些机缘老夫与你相识,后来又见你从那座马蹄山上得了那把封神古剑,老夫便早在心中留意,看你这小后生是不是真个得天独厚,将来能有大机缘!”
“……”
没想偶来灵漪帐中喝茶,却听她爷爷说出这番前所未闻的话,醒言一时愣在那儿,不知如何搭茬。等稍停一会儿,他才回过神来,吭吭吃吃说道:
“多谢龙君爷爷错爱……可惜后来只怪小子不长进,只是随波逐流,也没什么大机缘……”
“哈哈,你此言差矣!”
云中君忽然抚须大笑,对着醒言,朝旁边那个正侧耳倾听的少女努了努嘴,挤眉弄眼说道:
“醒言你也不必太过谦,后来你竟能得我家灵儿青睐,这还不算天大机缘?”
“呃……”
醒言闻言,颜面微红,一时虽然想在长辈面前谦逊一番,却恐一不小心惹恼旁边那位正在低头拈带含羞带喜的小龙女,最后便只得支吾了几声,含混过去。
含混一番,醒言却忽然想起一事,便觉得有些疑惑,问云中君道:
“敢问龙君,听您这么一说,我却也有一事不明——既然我这把陈年古剑是从马蹄山上得来,应该有些不凡,怎么当时记得,好像拿剑跟您问起,您却推说它只是平常?”
——说起来,自从这一老一少当年那一番颇有些戏剧姓的相识,此后无论是籍籍无名的饶州少年,还是威名赫赫的四渎龙君,两人间的友情也就像忘年交一样,虽然现在因着灵漪缘故,醒言对龙君偶尔还呼声爷爷,但其实还是言语不拘,想到什么就问什么,并无太多拘束顾忌。
因此,当神光盎然的老龙王听得这后生少年质疑,心中道了声“这娃儿记姓真好!”却也毫不见怪。而这老龙君,当年在那饶州城郊中还真被这把韬光养晦的古剑瞒骗过,一时看走了眼,此刻被旧事重提还真有些尴尬。不过,此时在这几个小娃儿面前,万万不可堕了威信,于是这满心尴尬的老龙王也只得咳嗽一声,满脸严肃地跟醒言回答:
“咳咳,醒言,其实是这样,当年本龙君并非因为眼拙才那样回答。当时我只是念着,你才是初出茅庐,心志幼稚,若是太过夸耀恐怕于道心有损,反误了你前程——咳咳,这个……仙路有期,皆在自然,绝不是奋力可为,我那可是一片苦心啊!”
“……多谢龙君苦心栽培!”
听过老龙王的解释,醒言不但毫不怀疑,心下反而还感动非常。
此后这老老少少又是一番闲谈,其中倒也没太多要紧事情说到。不过闲聊之中,那老龙王却常常以手扶额,暗道自己这次来,好像还真有什么事情,可是说过这么多会儿话,对那事却全然忘掉。
“唉,真是老了……”
龙绡纱帐之中,珠光宝气之下,这位向来指挥若定、威风凛凛的四渎龙神,却鲜有地流露出几分疲态。
“……对了!”
直到闲谈已毕,醒言灵漪几人将他送出帐门时,云中君这才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;于是重新折返回来,一脚跨进帐内,对着自己那宝贝孙女儿注目说道:
“灵儿啊……爷爷真是老了;刚才好一番闲谈,临了才想起这番的来意……嗯,我来想告诉你的是,从今往后的战事愈加凶险,也到了最危急关头,你……便也和大家一起上阵去吧!”
以前一直禁止龙公主轻身涉险的老龙王,这时却目光闪动,决然说道:
“灵漪,醒言,还有这位琼肜小姑娘,你们听好:现在我等与南海互下赏格,已算结下不解深仇;若是今后灵儿、还有琼肜在阵前失手被擒,无法救回,那醒言你就不用迟疑,将她们……”
说到此处龙君已是不忍再言;醒言听罢稍一迟疑,便微微一点头,轻轻回答:
“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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